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辭別(重修)

關燈
辭別(重修)

於鴻天趕至大營西側時,哪裏還有沈寧的身影,只有地面上放著的一面紅漆大鼓。

“方才屬下確實……”

“滾!”於鴻天一腳踹翻那急於解釋的軍士,走向鼓前,拿起置於鼓面上的鼓槌。

先前的鼓聲,便是出自這裏。

“好,很好!”於鴻天手下用力,竟將鼓槌生生握斷,“李峻,別怪老夫狠絕!”

此前,他一直未輕易向西側出手,就是以防分散兵力,掉入李峻布置的陷阱。

如今一見,是李峻主動找上門來,那自己也無需按兵不動。

於鴻天當下撥出五萬軍士,第二日天還未亮,其部下馮遠,便領兵向荒郊進發。

於鴻天的本意是將荒郊營地,一舉殲滅。但他忘了,臆測是件可怕且危險的事。

說書人的故事,與琴女撫琴一事,已對馮遠有了影響。

他甚至開始思考,若當年寧安王真為太子陷害,若此行是為讓一段皇室秘辛埋於黃土,那他今日所做,是否正確。

自幼時起,馮遠便記著一句古訓:男兒當死於邊野,以馬革裹屍還葬耳①。

士卒為國葬沙場,是死得其所。而不是看著國生內亂,自相屠殺。

今日若戰,無異於同室操戈。若退,又違背了忠心不忘的原則。

馮遠一時被覆雜的情緒,兩相拉扯得煩躁不已。

就在他舉棋不定時,策馬之聲陣陣,自前方傳來。

馬蹄踏止後,馮遠自揚起的塵沙裏看過去:“寧安王。”

沈寧早已被削去爵位,但馮遠面對他,卻找不出比這更合適的敬稱。

“馮副將。”沈寧也道。

“寧安王這是打算去做什麽?”馮遠握著韁繩的手,移至刀柄。

“我要做什麽,於老將軍早已說過。”沈寧的目光掠過他的手背,“我聯合鎮北將軍,意圖謀反。”

“看來前兩日的故事,真是你故意找人編排。”馮遠握緊刀柄。

“說書人所言為真。”沈寧面色平靜地望著他,“兩年前,確實發生過那些事。”

馮遠抿唇不語,便聽沈寧又道:“我無意同馮副將開戰。同為國之子民,你我在此處廝殺,便是同室操戈。不若馮副將再等三日,三日之後,徐北這一場內亂,自會不戰而終。”

說著,沈寧抽刀半寸:“倘若馮副將堅持‘討伐叛黨’,蕭寧定當奉陪。”

自相魚肉,本就不是馮遠樂見之事。沈思半晌,他道:“三日之內,雙方不動幹戈。”

沈寧還刀入鞘:“馮副將帶來的人,與城外大營的人,我皆不對其出手。”

“那馮某便信王爺一回。”馮遠覆在刀柄上的手,也再度握回韁繩。

***

兩方協議後,馮遠直接在荒郊附近紮營,以防沈寧毀諾突襲。

他傳信給於鴻天時,隱瞞了實情,只說“叛軍”狡詐,借密林隱去蹤跡,需派探子入林探查。

靠近荒郊南側位置,確有一片密林,於鴻天未覺有異。

只是,與日俱增的不安,使他愈發煩悶急躁。

直至第四日頭上,在他無意打碎一只茶盞後,皇都有人日夜兼程,送來一道皇令。

朝中有變,蕭梓霽召於鴻天即刻帶兵回朝,不得延誤。

馮遠也在收到密令後,緊急撤離荒郊。

待軍隊走後,沈寧當即召回埋伏於側背的三千精騎。

這是他與楊騫的一則計策。

楊騫率三千精騎,由南繞至馮遠軍隊的側背。若馮遠執意要戰,楊騫便由側背突進擊破。

好在馮遠與沈寧定下“三日之約”,從而等到了皇都的急召。

於鴻天一撤離徐北,沈寧與楊騫忙入城同李峻會面。

三人一番商議後,決定——

李峻留守後方,楊騫率軍南下,沈寧與顧冉,快馬加鞭趕回皇都。

離開前,沈寧帶顧冉去了荒郊附近的無名小鎮。

豐年見他二人帶著一身塵沙進了客棧,以為自己看錯。

再定睛一瞧,果真是沈寧與顧冉。

“阿寧,你們回來了!”豐年滿目歡喜,“快隨我去找師父!”

兩人隨豐年到二樓柳旬的房間,暖晴正在煮茶。

“師父、暖晴,阿寧他們回來了!”豐年的動靜不小,連相鄰客房內的許子傑都聽到了。

他急忙開門一探,那三人已經進了柳旬的屋。

屋內,柳旬的目光越過未及換下男裝的顧冉,停留在沈寧身上:“何時走?”

豐年驚道:“師父,阿寧將才回來,怎麽又要走?”

柳旬笑著搖頭,轉而對暖晴道:“去將我的木匣取來。”

暖晴自藥箱中取出一只沈香木匣,柳旬接過後,轉交給了沈寧。

“這裏有你母親所寫的毒方,‘無可解’。我按著方子,將這藥調配出來了。”

與烏陸一戰時,柳旬便拿出過這紙毒方。

只他當時稱這方子由“師妹”所寫,顧冉未做他想。

不想,這位“師妹”,竟是沈寧的母親。

沈寧打開木匣,折疊整齊的紙張上,壓著一只小巧的白玉瓶。

“你將這方子,同這藥,一並帶走吧。”柳旬道。

憶及柳旬曾被沈寧問及,是否寫出配方時的回答,顧冉插問道:“先生應當寫出了解藥配方吧?”

“解藥……”柳旬笑問,“你覺得,這藥為何稱為‘無可解’?”

顧冉一如曾經,道:“觸之即死,也可為無解。”

柳旬對她的回答,雖有失望,卻也不再糾結此問,遂轉了話題:“老頭子我除了這,也沒什麽能給的了。”

沈寧俯身一拜:“先生救命之恩,晚輩此生難忘。”

聞言,豐年在他肩頭輕輕一拍:“既是難忘,那你此行更要惜命。師父煞費苦心將你救回,可不是讓你再去送命的。”

“我明白,定會謹慎行事。”沈寧鄭重道,“待一切安定後,接各位至皇都一敘。”

“那時候,你應當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了吧?”暖晴忍不住問。

此時,她並未想到,於皇都再見時,自己竟會甩這位大人物一巴掌。

甚至,她也未曾想過,今日所見,是與顧冉的最後一面。

“在先生與你們面前,我一直是沈寧。”沈寧如是道。

“那還有她。”暖晴一把拉過顧冉,“成為大人物了,也不能負了她。”

有些話,不必言明,也知其意。

沈寧道一聲“曉得”,顧冉卻是由衷一笑:“謝謝。”

暖晴也揚起唇角:“以前便同你說過了,如此客氣,我不習慣。”

待年輕人說完,柳旬才出聲:“你帶回來的兄弟二人,我去知會他們一聲便好。時間緊迫,你二人啟程吧。”

“他日相逢,再當杯酒言歡,先生,就此別過。”

沈寧與顧冉辭別柳旬後,策馬南下。

方一行至郊外,沈寧便讓顧冉停下。

“怎麽了?”顧冉看他騎著馬,圍著自己不停繞圈,不免生疑。

“你到我馬上來。”沈寧勒住韁繩,在她側前方停下。

還不待顧冉有所回應,沈寧一把將人抱到自己身前,讓她面朝自己而坐,又驀地一夾馬腹,疾馳而去。

頓失平衡的顧冉,只能緊緊抱著沈寧的腰身,不讓自己掉下去。

一路顛簸,顧冉清晰地感受著那愈發滾燙的異樣,想推開身前的人,卻又不由自主地環緊了他。

“我們還在趕路。”顧冉也不知為何做此提醒。

沈寧卻動作起來:“難得如此。”

不多時,顧冉如海上孤人,只能攀著沈寧這個浮木才能得救。

意識混亂時,耳邊又響起一道輕語:“相思,知道那毒藥,為何叫‘無可解’嗎?”

“不知……知道……”顧冉已經無法拼湊出完整的句子。

“因為,相思無解。”沈寧輕吻著她的眼角眉梢,“我們給它換個名,好不好?”

顧冉點頭時,細碎的輕/吟,被風卷入曠野。

“你說,換什麽好?”

許久,顧冉才道:“……相思子……”

“好,那便叫它‘相思子’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